風塵僕僕的,在金融海嘯來襲後的金秋十月,我到了蘇州。

因為大家耳熟能詳的那些文學作品,我對蘇州也充滿了各式各樣美好的想像 ─── 小橋流水、亭台樓閣、園林山石、評彈崑曲、蘇繡茗茶… 這個秀麗的江南小城,承載著多少美好的故事。然而鐵錚錚的事實證明,文人都是善於潤飾的工廠在工業區,距離城區十分遙遠。我們住在工廠的宿舍裡,過著斯巴達式的軍旅生活;這段時間海軍陸戰隊一般的駐廠經歷,即便只有短短2年,也足夠消磨一個荳蔻少女的青春了。

業務工作本身壓力就大,駐廠業務還兼一部分的生管任務,其中的壓力更是不足為外人道。

 

我改變了許多。

這段時間,可能是因為到了一個文化落差極大的地方,也可能是因為認識了新朋友、偶接觸到了新的學科,我不再執著於設計。

在蘇州廠工作的2年時間,我接觸到很多國際大品牌的設計師,那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工作岡位,但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工作往來,漸漸的,設計師工作的新鮮感與玫瑰色從我眼前褪去,我看見它的時效性、現實層面、勢利眼種種窒礙難行的工業化部分,包括成衣廠,都是割著我的心的勞動力壓榨。

我比在台灣時更熱衷於閱讀哲學,思考文化與社會問題:時尚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?

這些浮誇的矯飾,從精神或物質層面,剝掉鎂光燈之後,我們還擁有什麼?

也許我是被大規模工業勞工的艱困生活震攝了,從唯物到唯心主義,我不再想成為這個系統的一份子。

重新思考,我倒底想要什麼。

這些年一路過來,我追求的又是什麼。

 

周末有空閒的時候,我會坐黑車到城裡,一條一條街的走,獨自思考、閱讀。在蘇州兩年,我走過城裡每一條大小路,去過所有的園林,嘗遍全部的餐館,欣賞過每一場評彈和崑曲,品過上好的碧螺春,也觸摸了最細緻的刺繡;在城樓上飲茶聽曲,在夜店中瘋狂熱舞:甚至被帶去了鴨店,看著一排小鮮肉站在眼前,挑不出喜歡的類型,因為全都一個樣。蘇州,在又古又新之中,年輕人不斷出逃,文化逐漸斷裂,餘韻逐步消失,城市和那些風雅的事物,不斷的凋敝。文化產業進駐,城區重新規劃,拓寬了道路,干將和莫邪不再依畏,所謂的革新,不過就是一種撕裂。

存了錢,也生產了許多創作,多年之後,我以拙劣的文筆書寫了那段時間的生活經驗,竟然還能得到文學獎的入選,可見它本身的罕見與趣味。

其實那篇名為《天堂看守所》的作品,只是將我那兩年的網誌隨筆,拼湊組合,加上邏輯敘事,最後整體修飾而成。幾篇沒有拼湊進去的,還留在網誌裡的「天堂看守所」類目裡,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轉到那個分類中去看,每次讀它,都是無數的回憶,現在的蘇州變得更不同了,我不忍再賭她的面貌。

 

決定離開她,也是同樣的理由;經過兩個季度,我已經學到了該學的,剩下就是日復一日的日子而已,我不願虛耗,便輕易地斬斷了。

離開蘇州,等於結束了我對時尚夢想的追求,前後耗費了我8年的青春,不長不短吧,也算是自我追尋的一個過程。

 

我終於存到讀設計研究所的基金,卻已經不想再去了,這筆基金我依然用來讀了研究所,與設計無關的。

 

到了北京,我不再告訴任何人我會畫圖、會做設計,我徹底隱藏了這件事,不再碰觸

我也是一個任性的人吧,決定斷了,就不再回頭,我全心投入新的學習當中,沉浸於重新回到校園的氛圍之中,時尚之旅,僅是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。

終究,我還是沒有真正的進入到那個光環之中,但那對我來說,也不再重要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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